目前，温州乃至全国其它地方关于民营企业的讨论已经从肯定与否定的争论中转为对民营企业二次创业的关心，尤其是民营企业的普遍“短命”现象引起了社会的极大兴趣。另一方面，大量研究表明，企业文化与企业的持续发展和经营业绩密切相关，企业文化被列为企业核心竞争力的构成要素之一。但是，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民营企业并不重视企业文化的塑造与培育，而对民营企业文化的研究也停留在表层，只重视形式而不重视内涵，家族式企业文化突出，个人英雄主义也很严重，还有很强的功利性。

事实上，企业文化的建设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它不仅与企业创始人的个人素养息息相关，更与企业的价值观念、企业制度、用人观念等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以目前温州的企业状态来看，注定还将演绎下去。如何超越这个阶段，或者通过有效办法与努力来减少一些震荡和危机，缩短社会肌体由此产生的阵痛？这是温州民营企业主必须正视的问题。

一、企业文化与个人英雄主义

经济力的背后是文化力，企业间的竞争实际上是企业文化的竞争。温州经济30年来持续保持高速发展，温州企业30年来持续保持旺盛的竞争力，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是温州的企业文化在背后支撑着。

企业文化这个概念的提出，仅有20多年的历史，在这个短短的时间中全球掀起了一股“企业文化热”。国外企业文化的兴起，源自竞争中的两个事实，一是日本企业的生产率赶上和超过了美国，二是美国的一些企业在剧烈的竞争中长期立于不败之地。因此企业文化的提出是美日优秀企业竞争取胜的经验总结。

尽管企业文化的外延局限在企业界，但毕竟还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至今学术界尚无一致的定论。特雷斯·E·迪尔和阿伦·A·肯尼迪合著的《企业文化》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定义，但他们认为企业文化是由五个因素组成的系统，包括价值观、英雄人物、习俗仪式、文化网络和企业环境。这五个因素可以使我们更具体地了解企业文化的内涵：(1)企业环境(外环境、内环境)，是企业文化形成和发展的必要条件；(2)价值观，是企业文化构成的核心因素，是企业内部成员对某件事物判断的一致认识；(3)英雄人物，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体现了企业的价值观；(4)习俗仪式，即企业的日常惯例和常规，员工需要达成默契的共同的行为模式；(5)文化网络，是企业价值观和英雄人物传奇的“运载媒介”。值得注意的是，温州企业像中国其他地方的企业一样，还有另一个共同特色，即思想政治建设，各企业几乎都有自己的党组织，这是社会主义在企业文化的体现。

按照这一理论观念，温州企业文化最大的特点，或者说温州企业文化最核心的部分，应该是它的个人英雄主义。

温州经济是“老板经济”，是靠大大小小的创业者，从零开始，凭着个人的胆识、才能、辛苦和努力，一路闯荡，最后获取成功。老板，这是充满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一个词。老板的价值核心就是金钱至上，要赚更多的钱，以商业上的成功与否来判断个人价值的大小；而这样的观念成了社会的主流，大多数人这样想了，企业的大环境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商业氛围；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商业上的成功者，就自然成了社会的英雄，成了企业的英雄；企业的文化也就自然围绕着企业的创办者来构建，或者说，搭建企业文化的各种网络，目的之一就是要把老板塑造成一个孤胆英雄式的人物。因此，当温州的创业者成为老板后，要在企业里创建自己企业的文化时，个人英雄主义必然要张扬开来。

因此，个人英雄主义是理解温州企业文化的一把钥匙。以这把钥匙，可以洞开温州企业文化纷繁的现象。

二、企业成长与个人英雄主义

温州遍地开花的企业，不管是大企业还是小企业，几乎无一例外地是创业者个人孤胆奋斗的结果。温州企业以个人名字命名的企业很少，但一旦接触到企业的内部，你就会发觉企业内处处充满了老板个人的气息。

“红蜻蜓”，这个公司的名字，毫无企业创始人的个人色彩，但是这家公司的一切却是围绕着董事长钱金波小时候的一个诗意的梦想展开的。“青青草地上，童年的红蜻蜓……”。

红蜻蜓集团成立于1995年，秉着“从距离中寻求接近”的核心理念，大力实施“品牌开路，文化兴业”的发展战略，重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把中国传统文化与企业的经营相结合，把中国的传统文化融入企业经营的各个环节，追求商品与文化的交融，逐步形成了红蜻蜓集团鲜明特色的企业文化，广为社会各界所称道。对红蜻蜓集团的文化理念进行分析，可以看到它的企业文化主要分为四个层次：理念层、制度层、行为层、物质层。理念层包括企业的使命（创造新生活回归大自然）、愿望（年轻的红蜻蜓，大家的红蜻蜓，永远的红蜻蜓）、核心理念（从距离中寻求接近）等三个方面；制度层包括企业的方针、经营、管理；行为层包括企业的团队、工作作风（敢说敢想敢做）、企业的创新等三个方面；物质层包括企业的产品、服务、环境三方面。这四个层次很好地体现了企业的文化建设观念，形成了较为完整的企业文化体系。红蜻蜓集团对品牌建设的重视和以消费者为核心的品牌经营理念，给消费者强烈的好感，快速拉近产品和消费者的距离，提升消费者对“红蜻蜓”这个品牌的认可度，获取较高的经济效益，企业的发展也蒸蒸日上。

“红蜻蜓”的企业文化，其达到的事实效果是让消费者“从距离中寻求”的是与董事长钱金波梦想的“接近”；是消费者与企业一起完成了钱金波的个人英雄主义。

在红蜻蜓集团，我们不难想象，如果“红蜻蜓”离开了钱金波，就必然难以有“红蜻蜓”的存在。

这个个案揭示的是温州企业通例。到目前为止，不仅“红蜻蜓”，还有像“正泰”、“德力西”、“康奈”、“庄吉”“奥康”等等，没有一家企业离得了他们的创始人的，或者说，没有一家企业在文化层面上，不是企业创始人个人色彩的张扬。这也就是说，温州企业的成长，实际上是创始人个人性格、才华、智慧的发挥。企业的，也就是创始人的。在企业文化层面上的一切外延和拓展，都是创始人的性格、价值观和理念的拓展。

因此，温州企业的成长，是创始人个人英雄主义的逐步实现过程；温州企业文化，有着创始人个性的深深烙印。

三、企业品牌与个人英雄主义

品牌是企业文化的最主要载体。温州企业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重视并创建品牌，至今卓有成效。一个在市场上能立足的品牌，至少包含着三个层次，一是产品品牌，二是企业品牌，三是企业家品牌。这三者在品牌的成长过程中是相辅相成的。特别是企业家品牌对产品的品牌，起到的作用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中国其他地方的企业家，在锻造自身品牌时，可能是一个慈善家，或者是理论家，或者是战略家等等。但温州企业家展示在人面前的，却是个人英雄主义。

比如，南存辉在美国召开个人记者招待会，以自身的成长经历剥拆魏京生等人对中国私营经济发展的污蔑；再比如，王振滔在杭州武林门火烧温州劣质鞋；再比如，王均瑶“胆大包天”；再比如，郑秀康孤胆到巴黎开设“康奈”专卖店……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但是，在这些表面看都是一件件孤立的事件，连起来就可以看出，温州企业家在塑造自身品牌形象的时候，实际上支撑着他们能这样做的底气，就是一种强力的个人英雄主义。

在温州企业打造品牌的过程中，有一个现象曾经被人诟病。那就是几乎温州所有想做品牌的企业，都请当红明星做形象代言人。有人揶揄地说，走在温州街上，好像走进了明星博物馆，并批评说，这是温州品牌的浅薄。

批评是容易的，但我们更应该看到这里的文化内涵。在现时代，明星实际上就是代表了时代的英雄，而且往往是个人英雄。只有个人英雄，才可能享受到这样的崇拜和礼遇。明星的这份社会意义，暗合了温州老板们的内心世界的渴求，因此，请明星做企业的形象代言人，不仅仅是市场的需要，还是企业家内心价值的外化。

我们还可以从温州企业的内部报刊来观察他们的个人英雄主义。温州的企业，都十分重视内部报刊。他们的报刊，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办得像很传统的党报，主要是宣扬企业老总的思想、理念和对企业的各种要求、指示等等。

显然，这样的内部报刊，实际上宣传的是企业主的个人思想，塑造的是企业主的个人英雄色彩，并且把企业主的个人价值通过内部报刊，渐渐成为全体员工的普遍价值观念。在这过程中，企业家的品牌、企业的品牌和产品的品牌一起得到传播和张扬。

四、企业前景与个人英雄主义

企业创建企业文化，其根本目的是要给企业锻造一个核心的价值，以此使企业具备长久发展的内在动力。但是，温州企业文化目前的核心理念建立在个人英雄主义之上，这与企业的长远发展是相背离的。因为，一个企业的长远发展是不可能建立在一个人的价值理念上的。

在许多人眼里，被称为“金领”的职业经理人，年薪动辄数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有着令人炫目的待遇和光环。但最近几年，引起社会关注的似乎已不再是他们高出常人的年薪，而是职业经理人频频“跳槽”的消息。其实，按我们的理解，就是温州企业文化里的个人英雄主义与现在的职业经理人制度之间的不相融。尽管有温州财团企业的组织似乎已经超越了个人绝对控制的地步，但其企业的文化还是绝对的温州式的。也就是说，支撑财团的文化还是个人英雄主义；而职业经理人必须屏弃这一点，要在集体的、科学的决策之下来运作的。
这就给我们剖析温州企业文化提供了一个忧虑：如果温州的企业文化还是建筑在个人英雄主义之上，那么温州企业的前景将难以真正进入现代企业阶段。

这不是危言耸听。个人英雄主义是“打江山”时的旗帜，是创业时期的必须，是经济游击战的号角。但是，随着市场经济的建立，特别是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的接轨和融合。再以个人英雄主义作为企业文化的核心，那么在与世界经济进行阵地战的今天，个人就不可能战胜一个世界，个人英雄主义也就不可能成为竞争的法宝了。

因此，在今天，温州企业的文化建设更应该转向制度。制度化的企业文化才是一种永久的企业文化！作为一个企业来说，包括资金、产品、人力等物化的东西，都是易变的，不易变的只能是文化，而要使文化真正富有力量，那就是制度！因此，遵照现代企业的要求，为企业制订科学、合理、规范的制度，显得犹为重要。淡化企业文化中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而让制度上升到文化层面，这成了今天温州企业必须赶紧要做的大事。

金福龙：温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和摄影家协会会员，商业评论员；专业从事企业文化战略规划、公共媒介事务工作，潜心于企业文化、领导力、人性管理和发生学的研究。